電視劇〖大祠堂〗展現了徽州謝氏在明朝末年的故事。劇末,面對滿清入關,剃髪易服的華夏千年之變。謝氏族人上上下下展現了一至的忠孝節義情懷,將華夏傳統家風淋漓的展現出來。
先是在朝為官的謝致相以身殉國,其妻聞噩耗,亦自刎而亡。而後是家族籌款為他們建牌坊。雖說『身體髪膚,受之父母,不可毀傷。』但這是君子修身時的原則,曾子曰:『戰陣無勇,非孝也。』面對家國存亡,舍身取義可謂孝。君子『養其身以有待也,愛其死以有為也。』劇中謝氏族人深諳這種家國一體的道義。所以雖為謝致相惋惜,但也一致認為他做的是正確的事。
而後,滿清入關,神州傾覆,面對這樣的局面,被俘已久的謝致相知道滿清入關已是勢不可擋。於是選擇投降滿清,他的投降不為個人安危利益,只為能保護自己的族人。面對族人的指責,他不辯一言。彼時,他應該理解了族叔謝格非當年為何屈身於閹黨。而始終不能入祠堂的私生子謝格良,也因死於未剃髪,得以死後靈入祠堂。
剃髪易服
有人認為中國歷史就是一治一亂,朝代更迭,以此淡化滿清入關的負面色彩。是的,明王朝走過二百七十多年,已千瘡百孔,是到了它壽終正寢的時候。但滿清崛起,則是時機的巧合,古代東北曾有高句麗、渤海、遼等國家、民族出現過,只是它們出現的時候,漢族政權也不弱,尤其是高句麗崛起時,正碰上強大的隋唐。隋煬帝不惜耗盡自己的嫡系軍隊,也要滅高句麗於未然,雖被定為一代暴君,但其民族情懷,已超越個人的權利私心。巧合的時機,讓滿清得到覬覦華夏神器的機會。而明末吏治的混亂,造成許多文臣武將投降滿清,『漢奸』一稱便是當時流行起來。也許是新興政權的高效促使這些遺臣降清,而不是投奔依然拖著病軀的南明。
入關之初,滿清還沒有要求漢人剃髪易服,估計許多降臣幻想滿清政權仿佛千年前北魏那樣,雖為戎主,卻實以漢制,這種情況下,便可安心的當個『漢奸』得過且過。但在這群人中,卻又出個『漢奸』,也就是漢奸中的漢奸——孫之獬。別人降清,多是迫於形勢,大不了像徐庶那樣尸位素餐就行了。但孫之獬為討好滿人,主動剃髪易服,於是清初朝堂上,孫之獬想站在滿臣班中,但滿人認為他是漢人,不收他。而漢臣依然穿著明朝官服,也不收此異類。孫賊一怒之下,上書多爾滾,建議對全體漢人實行剃髪易服。閹割中華文化,利於滿清長久統治。由此揚州十日、嘉定三屠,神州易色,亡者億萬。孫賊後因碌碌無為而被滿清罷免,於五十七歲時,被義軍首領謝遷滅門,亂刀分屍。但剃髪令卻依然執行。估計幾十年後的滿清皇帝愛新覺羅·胤禛對此賊也相當無語,因為胤禛經常在大明故宮內穿著漢服,並留下不少畫像。也許他早已認識到峨冠博帶之美,金錢鼠尾之醜。無奈即使身為帝王,也不能隨意更改祖制。
雍正撫琴圖
從審美觀來對比一下美醜。
時間回到明末清初,漢奸洪承疇母傅氏讀過書,知書達禮,洪派人迎其母北上。傅氏居然束裝就道,鄉人無不詫異。至京下車,傅氏看見跪迎的兒子,掄起枴杖就打。罵道:『你個不忠不孝的畜生,我七十多歲,你教我到旗下來當老媽子?我打死你,替天下人除害。』洪老太太千里跋涉,只為中原百姓出一口惡氣,洪母罵子遂成典故。洪承疇曾回鄉省親,於泉州建造府第。府第落成後,卻沒有一個新友故舊上門。這些時人的氣節,我們都從〖大祠堂〗中看到了縮影。『天時為之,謂之何哉?』面對滿清入關,如史可法殺身成仁者是陣前的英雄。如謝致相者,忍辱保眾,亦可謂幕後英雄。氣節雖重,但家國血脈還要延續,正如劇中所講『日子總要過下去的。』我們今天的漢族人,都是當時選擇繼續過日子者的後代,否則,也許今天就沒有你我了。我們無法苛求自己的先人,因為華夏雖重氣節,但也不是逞匹夫之勇的莽夫。君臣死社稷的大義做到了,仍無力回天,也許只能明哲保身。即便如此,與孫之獬之類骨子裡的漢奸,還是有著本質區別的。『能柔能剛,其國彌光。』二百多年後,辛亥的槍聲響徹神州,立刻便有人著漢服告拜祖先。史可法終被人追祭,而洪承疇之流,連滿清也將他們列入〖貳臣傳〗中。神州陸沉三百年,而今漢服重見天。今天漢服又為世人所知,這是什麼力量推動的?不是你,不是我,你我只是歷史長河中的一滴水、一粒沙,真正推動它的,是萬千年的華夏文明之輝。
李鴻章說西方的崛起是『三千年未有之變大局』,但實際上,剃髪易服是華夏五千年史上最大變節。劇中的明末時人,面對這樣的變節,放下內部的爭執,前所未有的團結抗爭。獄中衣衫襤褸的『犯人』慷慨赴死,他們身上,看不出讀書人的氣質,更像是一群目不識丁的庶民,然而,五千年的血液讓所有人都明白,剃髪易服是極其屈辱的事,於是,壯者慷慨,老者自縊。
十多年前,有些地方強制推行火葬,當時便有許多農村老人為免於火葬,在限定日期前服毒自殺。也許有人稱這些老人的行為很『愚昧』,但我稱其為『氣節』。這僅僅是一二十年前的事,由此我們可以推測,明末時,會有多少老人為免於髪膚不全而自絕。今天一些無知的觀眾膚淺的認為只是改個『造型』而已,何必如此。全然不知這後面的文化意義,如果僅僅是改個『造型』,滿清為何要血雨腥風的推行?
有人認為,滿清時文人讀的仍是四書五經,仍寫著毛筆字,飲著茶,住著木構建築。所以文化沒變。不知是否想過,清人讀到『微管仲,吾其被髪左衽矣。』『身體髪膚,受之父母,不可毀傷。』這些章句時,是何感受?經典雖在,但由經典所衍生的服章禮儀,已變了樣。『中國,有禮儀之大故稱夏,有服章之美謂之華。』彼時可有服章之美,禮儀之大?中國何在?華夏何在?『萬里腥膻如許,千古英靈安在』?!二百多年內『清風不識字,何故亂翻書』之類的閒話雅詞,竟成斷頭的罪證,怎敢說文化沒變?清末時,鑒湖女俠秋瑾作詩『崑崙一脈傳驕子,二百餘年漢聲死。低頭異族胡衣冠,腥膻污人祖宗恥。』革命黨人號以『驅逐韃虜,恢復中華』又是何義?
有人認為,大家都是『中國人』,誰當皇帝都一樣。說這話者,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國家。〖大學〗云:『有德此有人,有人此有土。』古代有德者可服眾,眾以為君,君民定居,耕田造舍,立廟築城,是以成國。國,無君民則無國,易君民則易國,遷君民則遷國。絕不是誰來到了這塊地方,就是此國人。春秋時代好幾個國家,都遷移過,只要是衛人,走到哪裡,都是衛國。而丟失的土地,不再稱為衛國。所以,滿清入關,是徹頭徹尾的外國入侵。不要虛榮於『中國延續五千年』的說法,客觀的講,元、清就是亡國,如果作為正統的宋、明兩朝被外敵攻佔還不叫亡國,那怎麼才稱為亡國?豈止是亡國,且是亡天下。只是,政權滅亡的同時,我們的文明沒消失,這並不是蒙滿的仁慈和好學,有人總津津樂道於中華文化能同化異族,那僅僅是因為古代入侵中國的異族都是沒文化的,並且沒有絕對的人口優勢。所以只能以華夏文化來管理。而文明雖沒有斷,卻被滿清嚴重奴化了。古埃及文明也不是在政權崩塌那一天就消失的。而是經過長時間的異族統治,時間的消磨,終滅古埃及文明之火。滿清的奴化,西學的東進,又磨滅了多少華夏文明?你今天還能見到漢字、四書五經,這僅僅是近四百年消磨後的殘存,而非全部。因為你全然沒見過四百年前的華夏文明社會是什麼樣。
一個民族,總要有一些堅守的理念,才會被世人尊重。別人打來了,你認為這是來『融合』,於是開懷相迎。讓你學他裝束,學他說話,學他文字,你全照做了。那別人會尊重你嗎?憑什麼?這世上永遠不會有人尊重一個奴才般的人。即便有人對奴才示好,那也不叫尊重,而是憐憫。
『天地有正氣,雜然賦流形。『大祠堂』承載著華夏數千年來最寶貴的東西,它的名字叫氣節。它並非專屬於文天祥、史可法一類人,而屬於千千萬萬華夏兒女。執之,則為人所重,失之,則為人所輕。其所往者,『自西自東,自南自北,無思不服。』